白日梦

粮荒了就只能自己产

第三十九章 面谈

(前面的章节在隔壁合集)


艾尔和帝弥托利的战前谈话,贝老师去偷偷插了一脚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三十九章 面谈


  处理好同盟诸侯归顺的相关事宜后,阿德剌斯忒亚帝国正式举起了统一芙朵拉的大旗。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从各方位进攻公国与王国,许多本就立场不明确的法嘉斯领主,在这大军压境的情况下,纷纷选择了“观望”态度——放行帝国军进入领地,但不借兵。


  在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内,坚定站在与帝国敌对立场的,似乎就只剩下法嘉斯公国所占领的菲尔帝亚与周边地区,以及旧王国势力蛰伏的伏拉鲁达力乌斯领、戈迪耶领与贾拉提雅领了。阿德剌斯忒亚帝国统一芙朵拉,似乎已经成了大势所趋。


  与此同时,随着中央教会的解散,魔道具与封藏在阿比斯的“不为人知的历史”的流出,以及皇帝陛下颁布的“战时特殊晋升政策”,一些原本根深蒂固的思想桎梏,正在逐渐被打破,人们开始试探着踏上从未想过的道路,军队将领中的平民面孔,也越来越多。


  一切都在向着艾黛尔贾特梦想中的方向,稳步前进着。


  可这时候,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,却传到了艾黛尔贾特与贝雷丝的耳中。


  “你说什么?”艾黛尔贾特扔下手中的奏折,站了起来。


  “陛下,”修伯特行了一礼,“据线报称,旧王国势力攻下了菲尔帝亚。科尔娜莉亚被当众斩首,”


  “科尔娜莉亚死了,确定?”艾黛尔贾特又问了一遍。


  “是的,陛下,我反复确认过了……这虽算不上是个好消息,但也不坏。”


  “凡事都没有绝对的好与坏,修伯特。”


  “是的,陛下。只是,我很好奇,是什么让那位放任都城一年置之不理的王子,突然决定夺回菲尔帝亚了。”


  “是菲利克斯的离开吧。”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吭声的贝雷丝,突然加入。


  “哦?老师的意思是?”修伯特饶有兴趣地动了一下眉毛。


  “老师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。”回答的人,却是艾黛尔贾特,“他是个活在过去的人,追逐的一直是已经失去的东西,却看不见身边存在的、未来的任何事物。而菲利克斯加入我方的事实,则给了他当头一棒。”


  “在过去踌躇不前,非但无法让已逝的回来,反倒可能让拥有的失去。”贝雷丝接道,“他怕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吧。”


  “呵呵呵,一个看不到身边之人的王,一个需要部下的离去才能醒悟的王,着实有趣。”修伯特阴笑着,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,“而现在,这位重回王都的王子,似乎打算重新拾起‘堂堂正正’四个字呢。”将信双手递给了艾黛尔贾特。


  艾黛尔贾特一边读着信,修伯特一边口述着信中的大致内容:“他约陛下在国境线一见,双方只带随从一名。”


  没好意地笑了两声:“呵呵呵,战前双方将领不带一兵一卒地会谈呐。要我看,这是陷阱。即便他已夺回王都,之前归属公国的不少领主,也都纷纷重新效忠旧主,但王国军兵力仍旧远不敌帝国。所以,他们获胜的唯一方法,就是除去陛下你。”


  将读完的信递给一旁的贝雷丝后,艾黛尔贾特沉默了。


  见主君没有表示,修伯特的目光落在了贝雷丝身上,似乎是在等她做出什么决断。


  贝雷丝一字一句读着信中的内容,过了许久才抬起了头。


  “艾尔,”当着修伯特的面,用了这个称呼,“无论你最终怎么决定,我都会支持你的。”顿了顿,又补充了句,“我会保护好你。”


  “老师……”对上贝雷丝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目光,艾黛尔贾特顿时有些无措,她长舒了一口气,“老师,修伯特,这件事……容我……慢慢想一想。”


  面对艾黛尔贾特的回答,修伯特本想说些什么,但却在贝雷丝目光下忍住了。


  他又行了一礼,然后,和贝雷丝相继离开了御书房。


  一跨出房门,修伯特看向贝雷丝背影的目光,就变得阴森了起来。


  “竟然用了那个称呼……”他喃喃自语着。


  贝雷丝被身后的恶寒逼得停下了脚步:“怎么了?”


  “呵……我以为,阁下的话,定会阻止陛下的。”


  “阻止他,不是你的职责吗?”


  “阁下的意思是……?”


  “有些事,有些过去,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斩断。”贝雷丝摇了摇头,嘴角似乎在笑,却笑得有些悲伤,“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军主将会面,修伯特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你陪她去吧,我不便出面。”贝雷丝又说。


  “阁下……”


  “把你手里的人借我挑几个,我来确保艾黛尔贾特的安全。”


  “那就……拜托老师了。”


  ……


  艾黛尔贾特的确如贝雷丝预料的那般,答应了帝弥托利的邀约。虽然对于贝雷丝不愿陪同前往,她很是在意,但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,带着修伯特,来到了约定的树林。


  “好久不见……帝弥托利。”


  “艾黛尔贾特……想不到你真来了。”帝弥托利虽然仍旧带着那款式一言难尽的眼罩,但至少比起上次战场相见时,脸上的阴郁与黑眼圈已经不见了。又或者说,被压抑到了更深的地方。


  “只不过是心血来潮。所以,你想谈什么?该不会是要投降吧?”


  “怎么可能!”似乎是被“投降”两个字刺激到了,帝弥托利的反应,在那一瞬间,似乎又有些失控。


 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“正人君子”的形象,“……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,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?大修道院的事,法嘉斯的事。”


  “……谁知道呢?”


  “艾黛尔贾特,炎帝,你为什么要将芙朵拉卷入混乱?为什么要发起这样的战争?明明就算不采取这种无谓牺牲的方法,也能够改变国家的形态。”


  “因为这样牺牲才会最少,你不明白吗?”


  “……我怎么可能懂!现在在你发起的战争中,每日都有无数人在死去!”


  “在没有战争的时候,芙朵拉大陆上,每日也都有无数人在死去……只是你看不到罢了。改革所花费的时间越久,这扭曲的世界所带来的牺牲者就越多。这还只是在改革能够成功的前提下,而历史已经证明了许多次,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,是无法成功的。若将战争的牺牲者与之放在天平上,我会选择前者。因为,我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道路。”


  “见了苦于战乱的民众的面孔,你仍想为了所谓的未来,强行牺牲他们的性命吗?不去倾听弱者的悲鸣……到头来,支配世界的,还是强者。”


  “我要彻底破坏的就是这个结构。如果到了那个地步,弱者还是弱者,那就只是他安于现状罢了。”


  “……也是,也只有像你这样强大的人,才能够说出这种话。但是,艾黛尔贾特,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于他人身上,人并非如你所想,都是坚强的生物。”


  “呵……说我是强者呐……”


  “你无权将受挫之人重新振作的力量都夺走,艾黛尔贾特。改变这个世界形态的,并非君主,而是生活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人!对人民强加自身的正义与理想,这只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。”


  “改变世界形态的,的确是生活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人。但在此之前,在人们能够各司其职自由地施展手脚之前,他们需要平台,需要指引。没有领导者所提供的制度,所指明的方向,世界只会是一盘散沙,一片混乱,止步不前。所以,即便是自以为是,也必须有人来尝试、来实践,为了结束这沾满鲜血的历史,为了让人类世界跨步向前。”


  “……你完全不相信任何事物吧?艾黛尔贾特。不相信人们携手向前,一同奋起的力量。人是弱小的生物,但也是能够互相扶持,选择正道的生物。”


  “啊……帝弥托利,”听到这儿,艾黛尔贾特摁着眉心,长叹了一口气,“你没发现自己的论点一直在原地打转,大而空吗?站在受眷顾之人的角度,高喊着‘携手向前,一同奋起’的口号,实际上,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措施,没有具体的‘向前’与‘奋起’的方法……”


  又摇了摇头,不知道是在否认着什么:“说来也怪,我竟然稍微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了。但正因如此,我才明白,我们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。”


  “……没错,我也这么想。我终于……理解了你所谓的‘正确’。”


  “再见,帝弥托利,谈话到此结束了。”


  “等等,艾尔……”


  艾黛尔贾特的脚步猛地顿住,肩膀绷紧了,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本不应该出自对方之口的称呼。


  她深吸了一口气,“在道别之前,或许,我还有一句需要和你讲的话,帝弥托利。”


  再次转过了身,露出了像是要与什么诀别一样的表情,“谢谢你的短剑,帝弥托利。多亏了它,我的心,才没有屈服。我将会如它寓意的那样,踏上自己的路,开辟自己的未来,而与此同时,”顿了一下,“我也会斩断那些你无法放下的过去。”


  转回身,背对着他:“接下来,就在战斗中做出了结吧,法嘉斯的王啊。”


  “……嗯,”无数情绪在帝弥托利眼底闪过,最后通通融为了冷漠,“艾,艾黛尔贾特。我会以法嘉斯王的身份,在王都等你,”冷漠中燃上了怒火,“让你一败涂地。”一字一顿。


  艾黛尔贾特没有回答,而是带着修伯特离开了。


  待艾黛尔贾特和修伯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尽头,一直站在帝弥托利身边的杜笃,才开口:“殿下,她已经离开了。您为何不……”


  树林里突然传出了窸窣声。


  “谁?!”帝弥托利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剑,向着声响处抛了过去。


  然后,林中兵刃相接。


  紧接着,一个人影走了出来。


  “老……师?”帝弥托利认出来了,“没想到,约好的私下面谈,艾黛尔贾特竟然还带了别的人来。”也不知道贝雷丝脸让他想到了什么,他的口气明显没有方才好。


  “彼此彼此,帝弥托利。”贝雷丝将手中玩着的一个石子,向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投掷了出去。


  然后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有什么重物从树上掉了下来。


  重物落地的瞬间,杜笃猛地拔出了佩剑,将之指到了贝雷丝的面前。


  贝雷丝却只是优哉游哉地用指甲拨开了剑刃,向身后没有现身的某人做了个眼神,然后,对帝弥托利说:“放心,都活着。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陪你回去了。”


  “……”事情的败露,让帝弥托利攥紧了拳头。


  “所以,万事俱备,为什么没下令动手?明明这种刺杀皇帝的大好机会,以后再也不会有了。”贝雷丝用着种事不关己的表情,问道。


  “……你这是在以什么身份提问?曾经的老师?还是帝国军将领?”


  “嗯……”贝雷丝认真地想了想,“情敌?”歪了歪脑袋。


  “!!!?”


  “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动手,我都不得不说,这个决定,算是明智的。至于这个手段……手段本身倒是无可厚非,但布置上完全可以再精明些。将见面地点约在树林,而且还是这种参天树的树林,傻子才会觉得没有埋伏吧?”似乎是当老师当惯了,一看见昔日的学生,就忍不住教育了起来。


  “……老师现身,该不会就是想将我教育一番吧?”帝弥托利的脸色已经快回到几个月前的色号了。


  “自然不是,”贝雷丝却气死人不偿命地耸了耸肩,“我只是出来给你还这个的。”


  将刚刚帝弥托利掷出的短剑,递回给了他:“以后别把短剑乱扔乱送人了,怪碍眼的。”


  “……”帝弥托利两只拳头都攥了起来,带在手上的护甲,正在碎裂边缘徘徊。


  “七贵族之乱,达斯卡事件。”贝雷丝却突然说,“无论背后指使者是谁,你该不会不知道它们的诱因,与真正的获利群体吧?”


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!”


  只听“咔嚓”的一声,护甲碎成了渣。


  “贵族制度。”咀嚼着这两个字,“你父亲想改革,艾尔的父亲也想改革。而达斯卡事件与七贵族之乱,就是改革的结果。在芙朵拉的大背景下,真的‘不采取无谓牺牲的方法也能够改变国家形态’吗?”


  “……”帝弥托利这时才意识到,贝雷丝是艾黛尔贾特迟来的帮腔。


  “还是说,在你看来,芙朵拉在圣教会执掌下的三国鼎立与贵族当权,无伤大雅?所以,制度无需改革,自然也就无需让历史重演?”


  没给帝弥托利半天回答的时间,就又说:“里刚领通往古罗斯塔尔领的山道中,为何只有往一个特定方向行走的商人,会遭受魔兽袭击?玛丽安奴为何不喜与人交谈?迈克朗有着名将之才,为何会沦为一介盗贼?英谷莉特每周撕毁的信件又是什么?卡多莉奴为何需要改名换姓?”


  “梅尔塞德司帝国出生,为何会选择在王国长居?王国小贵族又为何将她收为养女?伊艾里扎为何要将真面目掩藏在面具之下?他和梅尔塞德司是什么关系?汉尼曼为何放弃帝国贵族身份,前往大修道院任教?巴鲁塔扎尔为何放弃家主之位,留居阿比斯?贝尔那提塔为何蹲在家中不愿外出?”


  “还有,哈琵的叹气,艾尔和莉斯缇亚的银白发色,真的都是天生的吗?”


  一连串关于熟人的提问,弄得帝弥托利有应接不暇。这些事情他当然听说过,也稍微在在意过,但他觉得这是别人的秘密,是轮不到他来过问的。


  贝雷丝却紧接着又说:“制度的牺牲者与战争的牺牲者一样,都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。但因为前者相比于后者,大都埋藏在当事人内心深处的伤口中。所以,你只看得见后者,却对前者视而不见。而看不见的事,于你来说,就等同于不曾存在。”


  “……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贝雷丝的话,让帝弥托利感到了一阵不安,他觉得他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,“如果只是想重复一遍艾黛尔贾特口中的’正义’,大可不必。因为,我已经听过了。我是不可能理解与接受她的理念的。”


  贝雷丝摇了摇头:“重要的不是你的理解与接受,而是你的选择,帝弥托利。如果是现在的话,你还可以选择另一条路,一条可以极大程度降低你口中的’无谓牺牲’的路。”


  帝弥托利皱起了眉头。


  “战争,有时候的确可以在未开始之前,便结束。”贝雷丝的这一句话,故意说的很慢。


  帝弥托利愣了一下,然后恍然大悟。


  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,“所以,老师这是来替皇帝劝降的?”


  “你可以这么理解。”面对帝弥托利的剧烈反应,贝雷丝却还是一脸淡定。


  “哈哈哈哈哈劝降,老师你这还真是……无情呐。”帝弥托利的笑声停了下来,他深吸了一口气,“同样的话,如若立场调换,你能对艾黛尔贾特说得出口吗?让她投降?让她背叛那些信赖她的人?”


  贝雷丝叹了口气,就像课堂上听到了某位学生不大满意的回答时一样,“上位者应当用理性做出选择,而不是让选择被感情所困,帝弥托利。”她说。


  “如若立场调换,我不会向艾尔劝降,并非因为说不出口,而是因为,以她的立场,投降并不会是合适的选择。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虚无的个人尊严与他人对她的评价,而是新芙朵拉的太平。如果带来这个太平的方式,是她的投降,她自然会投降。”


  “但她是战争发起者,她若兵败,无论后世的统治者是谁,战后重建的芙朵拉,都会需要一个圆满的故事来稳定民心。”说到这儿,贝雷丝垂下了目光,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。


  “而这个‘圆满的故事’……只能以‘霸王之死’作为结局。投降无法存在于她的选择项中,因为在兵败的情况下,她的存在只会成为祸乱根源。”


  “但你不同,你并非改革者,并非发起者,并非欲意成为霸王之人。你还有选择,跟随你的人,也还有别的路,生路。”


  “……呵,”帝弥托利的眼中集满了阴霾,阴霾的深处,似乎还藏着些伤痛,“老师,我叫你一声老师,是出于在士官学校那一年的情分。可现在看来,你已经配不上这声呼唤了呢。瞧瞧你现在的嘴脸……简直就是英谷莉特所说的……”咬牙切齿,一字一顿,“皇帝的走狗。”


  贝雷丝深深地看了帝弥托利一眼,然后,摇着头叹了口气:“言尽于此,收好你的短剑,告辞。”扭头走了。


  杜笃本想提剑追上,却被帝弥托利拦住了。


  一离开树林,走到大路上,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贝雷丝身后。


  “我该说你天真呢,还是该说你卑鄙?”是萨米娅,“你到底是真的指望他投降,还是在刻意刺激他?”


  “唔……”贝雷丝挠着下巴认真想了想,“两者皆有吧。他若真能投降,自然皆大欢喜,帝国容得下隔壁的帕迈拉王子,又怎会容不下他。虽说多多少少会有些隐患,但这些隐患所带来的危害并不见得会比战争来的大。”


  看了萨米娅一眼,又说:“但他是不可能投降的。”


  “我这么做,是攻心,是善后,也是……私心。”声音变小了,“希望这样便能阻止他日后变成……艾黛尔贾特的心结。”小到萨米娅几乎没听清。


  摇了摇头,恢复了正常音量,转而谈起了军事,“我们看似兵力远占上风,但若是王国军不择手段背水一战,谁胜谁负,真的难说。毕竟,我们还有着黑暗蠢动者这个定时炸弹,而方才归入版图的同盟,还无法算作己方势力。就怕到时鱼死网破,两败俱伤。”


  “也是。”萨米娅点了一下头,“帝弥托利本就是那届学生里,满身都是情绪的一个。在你的这一番言语下,他的决定虽然不会变,却也很难不动摇。”


  “……但愿吧。”


评论(13)

热度(40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