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日梦

粮荒了就只能自己产

第三十三章 句号

第三十三章 句号


  贝雷丝停在了王座之间外。


  明明已经在皇宫内待了一周有余,明明已经得到了在皇宫内自由行走的权利,但贝雷丝从未靠近过这个地方。唯独今日,听过杰拉尔特的那通胡言乱语后,她的双脚不受控制的,在这似曾相识的夕阳中,将她送到了这里。


  “啊,难道是……贝雷丝大人吗?陛下的老师,贝雷丝大人。”见贝雷丝站在门外久久不动,守卫主动搭起了话。


  “你……认识我?”


  “啊,没想到真的是贝雷丝大人。”见贝雷丝自认了身份,守卫连忙行了一礼,“修伯特大人早便将阁下的画像在禁军中传阅过了,以防阁下没有随身携带令牌,从而发生不必要的冲突。不过,阁下若想进去,还是得出示令牌的。”


  “嗯……”贝雷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,竟然真的走上前去,递过了令牌。


  “确认无误,”守卫将这贝雷丝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后,给同伴使了个眼色,然后,各自后退半步让开了路,“阁下请。”


  贝雷丝木木地点了点头,任由自己的双脚将身体带入了王座之间。


  被鲜红地毯铺盖的台阶,以及那位于高处的皇座。这室内的一切都与艾黛尔贾特加冕仪式时,并无差别。可同样是贝雷丝,同样是站在台阶前,她的心情,却截然不同了。


  就是这里吗?高举的天帝之剑,藏着泪的少女。


  自己就是在这里将她,将艾黛尔贾特……


  这样的未来,贝雷丝并不难想象。


  毕竟,足以决定一切的学级选择,在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看来,就只是一念之差。她如若选择其他学级,如若选择了黑鹫后,二月的那日并未去入口大厅,一切就会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。


  她会被推着,一步一步,一步一步,走到艾黛尔贾特的对立面,举着这天帝之剑,踏入王座之间。


  她从来的都是个不擅长选择的人,她从来都缺少着如艾黛尔贾特那样的,做出重大决定的魄力。如果不是艾黛尔贾特,如果没有朝夕相处的艾黛尔贾特中的耳濡目染,她只会跟着他人定好的路去走,只会对着他人定下的目标,挥剑。


  即便这剑挥向的,是……她想要捧在手心的那缕耀眼的光。


  占领皇城攻入皇宫闯入王座之间,这一切,贝雷丝都可以想得到。她甚至知道,人们会放任她这个所谓的“领袖”,独自进入王座之间,人们却也会将外头守个水泄不通,直到砍下皇帝首级。


  进入了这里的她,是没有退路的。友军不会给,哪怕是那个首级的主人,也不会允许。


  为了各自的正义一决生死,这是容不得任何玷污的仪式。


  战争,也不是儿戏。


  坦荡的,高傲的,决绝的皇帝,一定会让她亲手挥下天帝之剑。


  而她,也一定会回应她的……要求。


  “艾黛尔贾特……”贝雷丝攥着胸口的衣襟,叫出了这个名字。


  “老师?”身后竟然有了回应。


  贝雷丝猛地转身。入眼的却不在是那熟悉的士官学校制服,而是一席帝王红袍,不是垂落肩头的顺滑银发,而是沉重的帝王角冠。


  “艾黛尔贾特怎么……”贝雷丝发现,自己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了。


  “我听说老师在这里。”贝雷丝的目光,让艾黛尔贾特的胸口很疼,但她强撑着让声音与平常无异,“苏谛斯给老师留下了一件东西,托我转交给老师你。”


  说着,将手中的银色骨剑递向了贝雷丝。


  贝雷丝没有接:“你这身衣服……”


  “啊,这个,”艾黛尔贾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物,“这是阿德剌斯忒亚帝国皇帝的……皇袍。”


  “很……适合你。”贝雷丝低下了头。


  “……谢谢。”


  片刻的寂静。


  “是……”贝雷丝咬住了嘴唇,逼迫自己抬起头,将艾黛尔贾特现在的样貌,丝毫不剩地映入眼底,“这里吗?”


  “……什么?”


  “是这里吗?五年后,绿发的我……和你。”


  艾黛尔贾特握剑的手抖了一下,但却回答了:“……是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两人之间,又一次陷入了沉默。


  不知过了多久。


  “艾黛尔贾特……”


  “老师……”


  两人同时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目光。


  最后,是由贝雷丝率先开口了:“没有人能够为未曾发生过的事情负责,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放下曾经发生过的事。所以我……”杰拉尔特的话闯入了脑海,“我只能替绿发的我,为这件事做个了断。如果你同意的话。”


  做个了断。


  艾黛尔贾特突然觉得,或许,苏谛斯说的,是对的。


  “好。”所以,她又一次递出了手中的银色骨剑。


  这一次,贝雷丝接过了剑。


  ……


  被艾黛尔贾特派去拿艾姆鲁的士兵,一完成皇令,就将王座之间内发生的事,传遍了整个皇宫。结果,不到十分钟,王座之间外,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了。


  “老师和小艾黛尔这是要……干什么?”多洛缇娅不安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。


  “哦吼吼!老师和艾黛尔贾特的比试!!”卡斯帕尔则兴奋地挥起了拳头。


  “这哪里像比试?”林哈尔特抱着他的羽绒枕,打着哈欠,“你见过比试用开过锋的武器吗?而且两人手中的拿的,这怎么看都是圣遗物吧?”


  “老师,决斗,石君,弑君?”


  “喂喂喂喂喂,小佩托拉,这话可不能乱说啊!”多洛缇娅连忙捂住了她的嘴。


  “啊啦啊啦,我是不是得先去拿点特效药过来呀。”


  “现在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?难道不应该冲进去阻止吗?艾黛尔贾特又干了什么,能让老师和她刀剑相向?”菲尔迪南特似乎默认了,贝雷丝与艾黛尔贾特打架,一定是艾黛尔贾特的错。


  “话说起来简单,这两个人打架,谁插得了手?本大爷反正不去。”尤里斯叹了口气准备走为上计了。


  “喂喂喂,别看着我啊,哪怕是我,也是怕死的!”承受着许多期待目光的巴鲁塔扎尔,也有了逃命的念头。


  “啊,放心啦,老师和贾缇不可能真伤着对方的。”哈琵的话音还未落,透过王座之间未关紧的门缝,他们就看见,贝雷丝手中的剑,在艾黛尔贾特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口子。


  “……啊,哈琵还是离这儿远点吧。”


  “杰拉尔特大人,”好不容易让禁军忍住看热闹的心情,将人都拦在了门外,杰拉尔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就被那阴森气息笼罩了,“阁下可否解释一下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修伯特这眼神,似乎下一秒就打算将杰拉尔特生吞。


  “额,咳咳咳,我也只是……额,”杰拉尔特挠着后脑勺,“随便提了个建议罢了。谁知道那臭丫头……总之,你们不要进去打扰为好。”


  修伯特满脸阴郁瞪了眼杰拉尔特,又瞪了眼挡住去路的禁军将士,然后决定了,等此事过后,一定要向陛下死谏,罢免杰拉尔特禁军统领一职。


  就在外头一片混乱的时候,王座之间内,贝雷丝与艾黛尔贾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。


  两人似乎忘记了现在真是的处境与身份,彻彻底底入了戏。


  艾黛尔贾特是贝雷丝人生中,除了杰拉尔特外,交手次数最多的对象。但这一次的交手,却与以往截然不同。它既不是训练场上双方收敛杀招后的比试,也不是演习中双方互相试探的战斗,更不是圣墓内贝雷丝那接近宣泄的斗殴。


  而是……真真正正的,想要一决胜负。


  即便这样一场战斗会真的伤到对方,即便伤到对方,自己也会痛。但比起伤,比起痛,压抑在心中的某些东西……更是必须解决的。


  艾黛尔贾特发现了,贝雷丝手中的剑,又恢复了那熟悉的冰冷,它变得招招利落,不再携带任何情绪。


  或许是这熟悉的剑法吧,艾黛尔贾特一时间,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皇城被攻破的那日,回到了与贝雷丝一决生死的瞬间。


  所以,当艾黛尔贾特扔下被骨剑缠住的艾姆鲁,不顾臂上不断划过的剑刃,用贝雷丝所教的格斗,近身上前,一手用手肘扼住喉咙将她摁在墙上,一手抽出匕首向下刺的时候,艾黛尔贾特差点没能将力收住。


  匕首尖堪堪停在了贝雷丝的左眼上方。


  艾黛尔贾特维持这个姿势,喘着粗气,愣了足足一分钟有余,这才连忙收回匕首后退半步,松开了贝雷丝。


  贝雷丝弯着腰捂着喉咙干咳了起来,咳得那张通常没什么情绪的脸,竟然都变得通红了。


  艾黛尔贾特则不知所措地耷拉脑袋耷拉着手,呆呆地站在了贝雷丝面前。


  “咳咳咳,咳咳咳,咳咳咳……”


  一时间,无论是王座之间内,还是王座之间外,似乎都只剩下贝雷丝咳嗽的声音。


  杰拉尔特捂住了脸:“好了,热闹看完了,散了散了。”给禁军下达了逐客令。然后,自己也一副没眼看的表情,离开了这里。


  直到外面的人彻底走光,只剩下抱着一大把玛奴艾拉几人拿来的医疗用品的几名守卫时,贝雷丝才终于将气喘了过来。


  喘过气后,她没有立刻理会还在石化的艾黛尔贾特,而是跑去守卫那儿拿了特效药,自己叼着一瓶抬头灌了的同时,打开另一瓶,将之塞到了艾黛尔贾特那不知该放哪儿的手里。


  艾黛尔贾特木讷的将药喝了,但似乎还是没缓过神来。


  贝雷丝只好又跑去门口,将几名守卫驱到了十米外,然后,死死地关上了大门。为了确定万无一失,还扔了个障眼魔法。然后又回到了艾黛尔贾特身边。


  她试探性地碰了一下艾黛尔贾特胳膊上的伤口,见艾黛尔贾特除了因为疼痛本能的抖了一下外,并没有其他反应,这才拿出外伤药和绷带,小心翼翼地隔开袖子,帮她处理起了伤口。


  好在留下这些伤口的罪魁祸首贝雷丝本人在挥剑时稍微走了点心,伤口都不深,所在的位置也都很好处理。


  直到伤口都被处理完了,贝雷丝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,艾黛尔贾特才总算是回过了神。


  “老,老师……”


 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,贝雷丝终于松了口气。


  还以为苏谛斯那家伙在这剑里添了什么会让人变傻的药呢。


  “老师,我……”


  “没错,你赢了。”


  “我……”


  “你已经比我强了,艾黛尔贾特。”


  “我……”战胜了老师?比老师强了?


  “是的,你战胜了我。”贝雷丝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。


  “我……”


  “所以,不要再害怕我了,好吗?”贝雷丝向着艾黛尔贾特的脸颊伸出了手,可手却仿佛碰到了什么屏障,停在半途,不敢动了。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,竟然出现了种……像是被暴雨淋湿了的迷路的小灰狼一般,可怜巴巴的表情。


  只可惜,她没有得到回答。


  可就在脸上的表情被失落与悲伤取代,她那即将落下的手,却被抓住了。


  艾黛尔贾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红色手甲,她轻轻握住了贝雷丝举在脸边的手,然后,主动的,将那只手,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。


  “老师的手,总是热乎乎的呢。”她笑了,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的笑。也不知道是在笑贝雷丝方才的表情,还是在笑一直用这种无聊的过去折磨自己的自己。


  艾黛尔贾特的动作,使得贝雷丝心中的百感交集被喜悦取代,但她却反倒说不出话来了。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艾黛尔贾特的侧脸,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额角的汗珠,小心翼翼地帮她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。


  “老师,谢谢你。”


  “也谢谢你,艾黛尔贾特。”


  两人这是第一次,如此仔细地看着对方,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。


  “老师……”艾黛尔贾特做出了某个幻想了很久的决定,“虽然有些不合时宜,但是,老师,你愿意叫我……艾尔吗?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那是我过去的昵称……只有我的双亲和关系较好的兄弟姐妹,才会如此称呼我。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这样称呼了。但如果是老师你,我愿意……不,我希望老师你能够这样叫我。”


  “……”我……可以吗?


  “老师,你对我来说,已经是……超越伙伴的存在了。”不,不仅仅是超越伙伴,而是……


  “……嗯,艾尔。”贝雷丝叫出了这个称呼。


  “老师……”艾黛尔贾特觉得,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。仿佛是为了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黄粱一梦,她不由得捏紧了贝雷丝的手。


  “艾尔。”贝雷丝回握住了艾黛尔贾特,牵住了她的手。


  “对了。”贝雷丝突然想起了什么,将手抽了出来,咏唱起了传送魔法。


  猛地变得空荡的手心,让艾黛尔贾特有些小失落。


  魔法咏唱结束,一个本子,与一张用红绸绑好了的硬纸,出现在了贝雷丝的手中。


  艾黛尔贾特认出来了,那是她曾在贝雷丝的房间看到过的,贝雷丝正在写的……


  “之前一直想将这个给你,但没找到机会。我不想错过你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重要阶段,其中也包括这个。所以,”将东西双手递到了艾黛尔贾特面前。


  “艾尔,毕业快乐。”


  艾黛尔贾特接过本子与硬纸的手,剧烈颤抖了起来。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,若是平时,她定会忍住的,但这一次,她放纵了自己。


  “老师,我……”


  艾黛尔贾特拆开了红绸,展开了硬纸。


  那是一张无比精致的毕业证,但毕业所属的院校,却被毕业证制作者刻意留白了。毕业证上,签署着她曾经的老师们的名字,汉尼曼、玛奴艾拉、杰拉尔特、西提斯,甚至还有伊艾里扎,更重要的是,有贝雷丝。


  而用来盖院校印章的地方所出现的,也不是赛罗司圣教会的徽章,而是一个艾黛尔贾特从未见过的纹样。艾黛尔贾特可以认出,这徽章的主体是一颗大树,树的背后有着双头鹫的暗纹,而树上则停满了小鸟。其中一只翅膀尖尖是红色的白羽小猛禽,停在了最高的树枝上。


  贝雷丝曾经说过,她的梦想,是当一个大树。艾黛尔贾特想起来了。


  所以,这就是“大树”的意思吗?


  “艾尔,”贝雷丝开口了,“无论你将踏上什么征途,无论你将走向何方,我都会做一颗大树,为你开辟一片港湾,一个归所,一个歇脚的地方——这就是我的毕业赠言。”


  “抱歉,拖了很久呢。”她又说。


  “老师……”


  贝雷丝口中的话,就像是卸去了阻挡水流的最后一块大坝,使得艾黛尔贾特那积攒许久的情感洪流,势不可挡地一泻而下。


  她扑进了贝雷丝的怀里,任由泪水顺着脸颊,落到了贝雷丝的肩膀上。


  贝雷丝搂住了怀里的人,轻轻地,轻轻地,顺着她的银发。


  两个人,久久,久久的拥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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