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 蹭烛光
第三十四章 蹭烛光
乓！手腕上的剧痛，让贝雷丝的剑掉在了地上。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，训练用枪的枪尖，就顶住了她的喉咙。
“这么容易就被人卸下武器，没了武器就站着发愣。我可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，贝雷丝，”杰拉尔特愤愤不平地收回了枪，“你最近太松懈了。”
“……”贝雷丝揉着手腕，委屈地捡起了训练用剑。
她发现最近的杰拉尔特很不正常。明明早在十五岁那年的那场比试中获胜时起，她就应该从杰拉尔特的魔鬼教学中毕业了才对。
可这两天，杰拉尔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重拾了教学热情，每天晚上都将好不容易处理完事务的贝雷丝，揪到训练场，手下没轻没重的将她折腾一番。
贝雷丝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天天带伤的日子了，以至于她都开始反思，自己当老师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对学生下手太重了些。
“再来！”杰拉尔特抡了个枪花。
“……”看来今夜不胜过杰拉尔特，就不能睡了啊。
贝雷丝不情不愿地举起了剑。
将近一个小时后，两人均用只剩下半截的武器，同时指向了对方的喉咙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杰拉尔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，收起断枪，似乎是打算放过贝雷丝了。
贝雷丝则将断剑往武器回收箱里一抛，然后推到墙角，瘫靠在了墙上。
“你最近实在是太松懈了，”表扬的话还没出口几秒，杰拉尔特就又恢复了那满嘴的挑刺，“就这样，还怎么当指挥官，怎么当那些孩子的老师？连学生都打不过，还被当众扼喉摁在墙上？嗯？”
“……”哈，原来是这个原因。
被艾尔摁在墙上什么的……
贝雷丝挠了挠鼻尖，躲开了杰拉尔特的目光。
杰拉尔特哼了一声，然后转移了话题：“你很快就要带兵出征了吧？率领的还是皇帝直属的黑鹫游击军。”
“嗯，帝国北部，讨伐亚兰德尔公。”
“小皇帝御驾亲征，军队指挥官却是你。”杰拉尔特一边收拾着被两人弄乱了的训练场，一边说，“对此，反对的声音并不少。你可不能继续怠惰下去了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。”贝雷丝一边帮着他的忙，一边应了句。
“你明白就好。内忧兼外患，小皇帝要做的事，可没有那么容易成功，你不要大意失荆州。”或许是战争远不同于简单的佣兵任务吧，杰拉尔特脸上出现了些担忧。
“嗯，放心。”贝雷丝认真地点了一下头。
收好最后一把武器后，父女二人并肩在皇宫中闲逛了起来，一路上有的没的聊着。
“亚兰德尔公，法嘉斯公国呐。平定北部几城后，是要向阿里安罗德要塞进军吗？向法嘉斯宣战？那雷斯塔诸侯同盟……我听说今天有同盟的使者来访。”
“嗯，是前不久与我们分开，回了领地的莉斯提亚。她……”贝雷丝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怎么了？”杰拉尔特顺着贝雷丝的目光望了过去，“那个窗户……不是御书房吗？烛火还亮着，小皇帝又打算通宵了？你去劝劝吧，这样下去任谁都吃不消。”
“她在这方面是劝不动的。”贝雷丝摇了摇头，“你先回去吧，我还有些事。”
“啊？”杰拉尔特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，却发现女儿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没从御书房窗口上离开过，顿时猜到了些什么，“哦。”
……
放下一本公文，艾黛尔贾特看着窗外愈发明亮的月光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调整好状态后，又拿起了下一本。
这时，御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。
“艾黛尔贾特。”是贝雷丝的声音，“我能进来吗？”
“老师？怎么了，这么晚。”艾黛尔贾特连忙放下手中的公文，亲自起身去开了门，并给门口的卫兵使了个眼色，让他们退到了房门三米外的地方。
门口的贝雷丝抱着一小摞书籍，见门一开就立即走了进来，去到了艾黛尔贾特平日处理政务时用的大书桌旁。
“我能借用你的书桌吗，艾尔？”嘴里虽然这么问着，但书却已经放在了桌面上。
艾黛尔贾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，她只是有些好奇，贝雷丝的房间距离御书房这么远，她有事要办，为什么放着自己房间里的书桌不用，老大远的跑来和自己挤……虽然也不挤就是了……而且不得不承认，看见她来，自己还有些小开心，一时间积攒的疲倦似乎全被她身上的薄荷香吹散了。
“被雷欧妮说了，说我不知节俭。”贝雷丝搬了把椅子坐下后，解释起了自己的行为，“所以就想着能省点也省点呗，然后就来你这儿蹭烛光了。艾尔不介意吧。”淡蓝的瞳色在月光下，就如那广阔的天空一般令人舒适。
“蹭烛光，”艾黛尔贾特被逗笑了，“老师可还真是……”
“艾尔不愿意吗？”贝雷丝的脸上，似乎闪过了一片委屈。
艾黛尔贾特发现，自从贝雷丝开始恢复表情以来，她在自己面前最多展现的，就是“委屈”与“可怜”了，这是绝不会出现在任何其他人面前的表情，是独属于艾黛尔贾特的秘密。虽然，这个秘密……额，有些颠覆老师以往的形象。
“怎么可能？别说蹭烛光了，老师就算是想蹭……”猛地刹住了，“额，老师请便。”挠了挠有些发红的耳尖，好在在这算不上亮堂的烛光下，贝雷丝并看不见。
“那就多谢艾尔了。”贝雷丝满意地点了点头，然后，像是个得了什么好处的小灰狼似的，摇着看不见的尾巴，美滋滋地拿起摞在最上面的书。
看见贝雷丝这样子，艾黛尔贾特废了好大的力气，才忍住了即将出口的笑声，但却没能忍住勾起的嘴角。
“老师似乎只在没有人的时候，才会叫我‘艾尔’呢。”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。
“嗯……因为如果在人前叫，可能会给你带去些麻烦。”贝雷丝没有从书中抬起头，就回答了。
“也……是。”失落顿时涌上心头，使得艾黛尔贾特将目光移回到了公文里。
御书房内安静了下来，只剩下了一人动笔与一人翻书的声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艾黛尔贾特将手中的公文一放，突然抬起了头：“不用有所顾虑的那一天，会到来的，我会让它到来的。”脸上，写着某些执着。
贝雷丝惊讶看着她，似乎是想了好久，才想出她口中的“不用有所顾虑”指的是什么，然后勾起嘴角点了点头，“嗯，一定会的。”
可以无所顾虑的叫她“艾尔”的一天，一定会到来的。贝雷丝也这么坚信着。
然后，御书房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。
时间一点点的过去，夜深了，从窗外望去，隐约可见的远处大大小小烛光，也都相继消失的差不多了。安巴尔陷入了沉睡，但安巴尔皇宫的主人，却还醒着。
这一次，打破寂静人，是贝雷丝。
“库罗德的请求，你真的打算同意？”她问。
“嗯？”艾黛尔贾特抬起了头，“嗯……老师你怎么看？”
今日莉斯提亚作为雷斯塔诸侯同盟的使者，所带来的，是来自库罗德这个险些地位不保的盟主嫡孙的请求。
在盟主病入膏肓的现在，同盟内部因新任盟主人选而产生的纷争，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兵戎相见的地步。而库罗德则在这时向求帝国发出了请求，请求艾黛尔贾特在两国交界处列兵，以此对古罗斯塔尔一派施压，使之无瑕对里刚家用兵，从而协助库罗德顺利登上盟主之位。
说到同盟的盟主继承人风波，其实早在时间倒转之前的最近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。虽然没有此次严重，库罗德的真实身份并未被完全曝出。但可以说，之后同盟分裂为亲帝国派和反帝国派，名义上与“帝国”有关，但实际上最初的契机，却是新盟主人选之争。
只不过，讽刺的是，重来一次，“亲”帝国，与“反”帝国的角色，竟然对调了。里刚家这曾经坚定的反帝国派，竟然，向帝国伸出了手。
“比起希尔妲的兄长，库罗德继承盟主之位……他帕迈拉王子这一身份，如果使用得当，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日后兵不血刃地拿下同盟。”贝雷丝回答了艾黛尔贾特的问题，“但与之相对的是，如今帝国内部战火未熄，本就有着亚兰德尔公和法嘉斯公国的虎视眈眈，再加上旧王国势力和黑暗蠢动者这两颗定时炸弹，这时候再在同盟边境列兵……战力怕是会吃紧。”
“的确。”艾黛尔贾特皱起了眉头，“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，一个或许可以将战时缩短，将牺牲大大减少的机会。”
“所以，艾尔已经决定了？”
“……嗯。老师，”对上了贝雷丝的目光，“我打算赌一把。”
“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，我会全力协助你的。”
“谢谢老师。”
“嗯。”
随着闲聊再一次结束，艾黛尔贾特又将脑袋埋入了望不到底的公文里。
夜越来越深，越来越静。哪怕是向来觉少的艾黛尔贾特，此时此刻，也难免的困倦了起来。她想到了身旁的贝雷丝，打算再找个什么话题和她聊着醒醒神。然后，目光停在了贝雷丝手中的书上。
“老师这是在看什么书？”
没有回答。
“老……师？”
艾黛尔贾特紧张的连忙凑到了贝雷丝身边，生怕她发生了什么事，结果却只是发现……贝雷丝维持着看书的姿势，睡着了。
“……”
艾黛尔贾特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。
就让贝雷丝在这儿继续睡，肯定是不好的。况且，身边有个在打盹的人，而且这人还是贝雷丝，艾黛尔贾特的意志力就算再强大，估计也撑着工作不了多久了的吧？
将贝雷丝背回房间，理论上可行，但理智上却行不通。毕竟，这里不是大修道院，而是皇宫。她一位皇帝，在众卫兵眼皮子地下，将贝雷丝抱回房间什么的，天知道第二天会传出什么五花八门的故事来。至于找人来抱贝雷丝，这一开始就不在艾黛尔贾特的选项内。
那就只能……叫醒老师了呢。
靠近贝雷丝身旁，艾黛尔贾特突然意识到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心无杂念的从近处观察贝雷丝。
应该是因为佣兵经历的缘故吧，贝雷丝睡的很安静，但睡眠不深，而且睡姿很是保守，若不是从很近的地方细看，甚至不会觉得她已经睡着了。
艾黛尔贾特突然发现，或许是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增加了生疏感，才使得大家都没有发觉，但实际上，贝雷丝真的长得很好看。尤其是在这睡着了，表情变得柔和的时候。尤其是她这高挺的鼻梁，还有她的嘴唇……
嗯，是烛光的缘故吗，老师的嘴唇原来是这样的淡粉色呐……
艾黛尔贾特不由地抬起了手，抚上了贝雷丝的脸颊。
“嗯……艾尔……”贝雷丝半梦半醒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，“忙……完了吗？”
艾黛尔贾特连忙收回了手。眼睛像是要隐藏什么似的，从贝雷丝脸上移了开，却一不小心落在了贝雷丝手中的书上。
这是一本亚修推荐过的小说，艾黛尔贾特认得。
熬夜看小说，绝对不是贝雷丝的兴趣。这个，艾黛尔贾特也知道。
所以，原来，贝雷丝蹭烛光，是为了……陪伴通宵工作的自己啊。
她知道她劝不动自己放下政务早些休息，所以，她选择了陪着自己一起熬。
“去睡吗？”贝雷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完全睁开了眼睛。
看着贝雷丝这强撑着困意，咬定了自己不睡她就不睡的样子，艾黛尔贾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的托词，突然说不出口了。
“嗯，忙完了，去睡觉。”她放纵着自己回答道。
……
贝雷丝一路将艾黛尔贾特送到了寝殿，确认里面的烛火已经熄了后，才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而艾黛尔贾特则本觉得就算今日“早早”上了床，噩梦反正也会使得她一夜浅眠，所以打算等贝雷丝走远后，再叫人将公文送来继续处理的。结果，谁知烛火一灭，脑袋以沾到枕头，向来难以入眠的她，竟然就直接睡着了。
她睡得很香，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香过了。她一夜无梦，如果硬要问她梦到了什么的的话，或许……就只有贝雷丝在御书房里抱着书打瞌睡的模样吧。
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贝雷丝的蹭烛光都与艾黛尔贾特的一夜好眠牢牢的绑定在了一起。两人的每夜共处御书房，以及之后的一同出来，各回各房睡觉，已经成了宫中禁军们见惯不怪的画面。
至于禁军统领大大人天天看着女儿的那欲言又止的目光，与宫内卿大人整天在道谢与下毒两个选项中的反复徘徊，则被两位当事人华丽地无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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